天津一高楼顶层着火10死5伤 曾因消防隐患被举报

　　天津一高楼顶层着火10死5伤

　　起火大楼正在装修，曾因消防隐患被举报，天津官方发布会称系重大安全事故

　　昨日凌晨4时许，天津市河西区一栋大厦的38层某单元房突发火灾。该单元房为38层、39层复式结构。截至昨日23时，共造成10人死亡，5人受伤。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起火大厦建成于2008年12月，并于今年8月易主。事发前，该单元房正在进行装修改造，尚未对外销售。今年9月，曾有天津市民举报，大厦施工过程中存在消防隐患。

　　在昨日下午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天津市副市长孙文魁称火灾是“一场重大的安全事故”。目前，起火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现场交通管制已经解除。

　　新京报记者 赵凯迪 高敏 王煜 曾金秋 实习生 肖涌刚

　　施工方之一：无明火作业

　　天津消防河西支队官方微信消息显示，2017年12月1日凌晨4点01分，河西区消防支队接到报警，河西区平山道盛捷友谊服务公寓第38层起火。接警后，佟楼中队于4点10分到达现场，火灾于6点40分扑灭，过火面积约为300平方米，起火物为楼内装修材料。

　　起火公寓施工方之一，北京百合建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下称“百合建业”)总经理耿成柱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本次火灾的起火点位于大楼西南角，高度为38层到39层中间。该区域为复式结构的“挑空”部分，原本准备做成一个财务室，里面有洽谈区和沙盘。

　　对于“起火物为楼内装修材料”，耿成柱表示，百合建业承包的是室内硬装工程，已移交给其他公司。目前，该公司在做摆设家具等软装工程，没有明火作业。他还告诉新京报记者，38层以前是库房，昨日刚把库房内的材料腾挪到大厦6层。现场不存在装饰材料，没有任何易燃物，起火原因不明。

　　12月1日下午，新京报记者在火灾现场看到，38层的电梯等候厅和电梯右手边的复式单元房受损最为严重。电梯门已经变形，上有灰黄色的火烧后的痕迹。

　　现场一名百合建业的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由于复式单元中盛放了较为昂贵的软包材料，所以11月30日晚，房门是被一条铁链锁起来的。火灾发生后，该工作人员在电梯厅里发现了锁门的铁链，但复式单元的门不知去向。站在电梯厅里，可以直接看到房内近两层楼高的落地窗，玻璃已完全破碎。

　　上述工作人员还表示，1日凌晨3点40分左右，他就发现了起火的情况并开始救援，直到4点10分消防人员到位。新京报记者看到，该工作人员的头发上还留有进入火场后留下的焦痕。

　　38层以下，只有37层消防栓旁的配电箱全部烧焦。此外，没有其他影响。

　　目前，大楼已被清空。

　　3个月前，大楼易主

　　起火的盛捷友谊服务公寓位于友谊路35号，现在挂着“泰禾金尊府”的牌子。其距离天津市政府仅1.1公里，在天津算是最好的地段之一。该建筑共39层，是附近的地标性建筑。

　　2008年12月，该大楼由盛捷友谊(天津)置业有限公司(下称“盛捷友谊”)开发建成。彼时，该大楼为涉外型酒店式公寓，包括297套房产的所有权、15个地下车位的使用权及设于商业部分4楼屋顶的游泳池等资产。

　　2017年8月22日，天津泰禾锦辉置业(下称“泰禾锦辉”)有限公司与天津大通融汇租赁有限公司、盛捷友谊等签署了《关于天津盛捷友谊服务公寓项目的合作协议》。该协议以天津盛捷友谊服务公寓的评估值81460.58万元为依据，泰禾锦辉以合计人民币81400万元购买了盛捷公寓。至此，盛捷公寓易主。

　　2017年11月25日，泰禾金尊府召开产品发布会。泰禾锦辉表示，将对公寓进行整体升级、改造，大堂、公区、配套会所及所有居住单元全部重新装修，预计今年12月开盘出售。

　　据媒体报道，火灾发生的12月1日正是原定的开盘日。新京报记者了解到，起火的复式单元房，很可能会被作为销售处的样板间。

　　2017年8月，公安部消防局曾对媒体表示，如果50米以上特别是超过100米的楼层发生火灾，消防部门现有举高车无法从外部进行有效灭火，只能启动建筑内部消防设施进行灭火。

　　泰禾金尊府的楼高，达到了137.6米。

　　楼里居住的多为装修工人

　　火灾发生时，泰禾金尊府正处于装修阶段。楼里居住的，基本都是装修工人。

　　陈峰(化名)的工友李学东便在起火的大楼内做木工，隶属于百合建业。“他(李学东)跟我说，他们要把上面的几层楼做成样板间。”陈峰告诉新京报记者，该大楼内，和李学东一同做木工的还有十余人，加上漆工、电焊工等，一共有数十人。“平时他们睡觉也在这里面。”

　　住在大楼37层的工人王力(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火灾发生时，大楼的37到39层都有人居住。

　　此外，就在火灾发生的前一晚，部分工人从原本居住的38层转移到了36层。

　　在36层3606房间，新京报记者看到5张床，其中一张是两个沙发拼成。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未盖盖子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才喝了一口，盖子放在杯子旁边。此外，房间里还有一些电焊工具。

　　1日凌晨4点左右，王力正在睡觉。在听到“玻璃爆炸声”后，便立刻往楼下跑。“当时是断电的，电梯没法用，我和十几个人从楼梯跑了下去。”

　　在32层到33层的消防通道内，新京报记者看到了4只散落的鞋子。包括一双VANS黑色运动鞋，一只女士黑布鞋，一只褐色靴子等。这些鞋子很可能是工人在逃生过程中遗落的。

　　新京报记者在现场看到，消防通道的楼梯有一米多宽，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经过。而在五六层以及十余层的消防通道内，堆放了一些装修所用的箱子、木板，地面还有积水，可能对逃生造成不便。

　　火灾发生后，工人们均被转移到马路对面的某快捷酒店暂住。

　　10人遇难，5人受伤

　　1日下午的发布会上，天津市河西区区长李学义介绍，火灾造成10人遇难。遇难者均为男性，身份正在核实中。

　　据新京报记者了解，遇难者中有一位百合建业员工，其余9人属于另一家装修公司。

　　与此同时，还有5名伤员正在接受救治。据李学义介绍，目前受伤者伤情平稳。

　　新京报记者获悉，5名伤员分别被诊断为急性咽炎、一氧化碳中毒等。友谊路街道医院正组织耳鼻喉科、高压氧科、神经内科、急诊科专家，对上述伤者进行病情评估检查。

　　其中，天津医科大学第二医院收治一对夫妇，分别为48岁的男子崔某，47岁的女子赵某。经诊断，前者为急性咽炎，后者为急性会厌炎。据二人的儿子介绍，其父母均为木工。1日早上，他看到天津大火的新闻，便从老家江苏盐城匆匆赶来。目前，崔某、赵某正在重症监护室内接受治疗。

　　1日下午15时许，陈峰也在该院二楼的重症监护室外登记了身份信息。他希望得到工友李学东的消息。

　　另有三名伤者被确诊为一氧化碳中毒，均被天津市环湖医院收治。在环湖医院A住院楼7层的高压氧科，新京报记者看到3名伤员正在接受高压氧舱治疗。每隔几分钟，病房内便会传出类似小孩哭喊的声音。

　　曾因消防隐患被举报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今年9月25日，天津网友“栾斌”曾通过网络反映，事故大楼内顶楼、大厅同时装修。“现场消防设施被损坏，烟感器被塑料袋包裹，电线、石块、铁条裸露在头顶”，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举报的3天后，天津市河西区政府回应上述网友，区政府已责成河西区友谊路街办事处进行核查。

　　该回应称，9月25日，友谊路街道办事处社会事务管理科工作人员、谊景村居委会综治主任共同到达该大楼查看情况。经现场询问负责人发现，只有1层大厅、37层和顶层正在装修，处于装修前期的拆除阶段。一些消防设施因此受到波及。

　　9月26日，居委会工作人员再次联系酒店负责人，要求其将消防通道、烟感器等在一天内恢复原状并清除杂物。酒店负责人表示认可。

　　9月27日下午，街道社会事务管理科工作人员与谊景村居委会综治主任又到达事故大楼38层、39层，现场查看消防通道，烟感器、施工现场等。经现场勘查，已恢复到位。

　　但两个月后，正是现场勘查过关的楼层发生火灾。

　　■ 对话

　　“安装套内感烟式火灾探测器是当务之急”

　　范强强 中国消防协会专家委员会专家，中国消防协会科学普及教育工作委员会原主任，中国消防网站原总监，公安部上海消防研究所信息研究室原主任。

　　按照现行的国家标准，高层建筑是指高度大于27米的住宅建筑和建筑高度大于24米的非单层厂房、仓库和其他民用建筑。据统计，全国现有高层建筑34.7万幢，百米以上超高层6000余幢，200米以上的超高层建筑超过600幢，数量均居世界第一。

　　但另一方面看，近十年全国高层建筑火灾3万多起，平均每年3000多起，直接财产损失15.6亿元。官方统计数据显示，目前，全国超4成高层住宅没有自动消防设施。设有自动消防设施的高层建筑，平均完好率不足50%。面对高层建筑火灾救援难题，中国消防协会专家委员会专家范强强表示：“我们现在强烈要求强制推广感烟式火灾探测器，希望能够推广到家家户户，尤其是高层建筑。”

　　尚有30多亿平米可燃外保温材料存隐患

　　新京报：高层火灾频发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范强强：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以前很多高层建筑使用的是可燃的外保温材料。2014年新修订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出台后，对建筑保温和外墙装饰材料的燃烧性能提出了高要求，2015年5月1日该规范实施后新建的高层住宅在这方面要安全得多。但是，此前已经安装的可燃外保温材料，全国的存量面积还有30多亿平方米，这是很大的安全隐患。

　　另一个高层火灾的原因是用电不慎，比如在门厅、楼道里通宵给电动车充电。之前有数据显示，从2009年到2012年间，我国因电动车充电导致的火灾发生率每年递增50%。

　　此外，还有普通住宅里常见的火灾隐患，如用火不慎、电气线路问题、儿童玩火和燃气泄漏等。

　　新京报：目前，我国高层建筑消防设施存在哪些常见的不足？

　　范强强：主要是多数住宅没有安装套内感烟式火灾探测器。很多火灾是发生在半夜，等居民发现火灾时，已经晚了。我们现在强烈要求强制推广感烟式火灾探测器，希望能够推广到家家户户，尤其是高层建筑。现在一个感烟式火灾探测器几十块钱，互联报警型也就是一两百块钱，对于每平米几万块的房子，这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其次，在很多高层建筑，防火门应该是常闭，但是通常都是被打开的。一级防火门是可以耐900摄氏度高温一小时，这段时间足以逃生了。但一旦被打开，原来的逃生之路就变成烟气通道了。烟气在垂直方向上的飘散速度是每秒3.3-5米，很快就弥漫开。现在很多火灾死伤其实往往是烟气导致。

　　还有，高层建筑有很多垂直通道，比如电缆通道，有些开发商偷工减料，没有用合格的封堵材料进行封堵，火灾发生后，这些垂直通道形成“烟囱效应”，烟气也会快速通过这些通道向上弥漫。

　　举高消防车数量有限

　　新京报：套内感烟式火灾探测器为何难以普及？

　　范强强：因为没有强制安装。2014年出台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对100米以下高层建筑只是提倡套内宜设置火灾探测器，并没有强制。这样，开发商为了节约成本不会去装，老百姓一般觉得火灾离自己很远，也不会主动安装。虽然100米以上建筑是必须安装，但是这样的楼还是少数。

　　相比之下，国外这方面就做得比较好。以美国为例，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经历过很多起火灾，每年因火灾死亡六七千人，所以美国就开始推广感烟式火灾探测器。一开始也是市场手段，但也就达到了27%的安装率。后来，美国就通过法律强制安装，到1991年的时候安装率就达到91%，现在是96%。与之相对应的是，美国每年的火灾死亡人数降到了3000人。

　　迪拜的火炬大厦2015年和2017年发生两次火灾，但是无人伤亡，也是因为消防设施，特别是火灾报警设施比较全，能够较早时间发现火情。

　　现在，欧洲国家也已经通过法律强制推广了感烟式火灾探测器。而欧洲很多国家的报警器都是从中国买的。

　　新京报：高层建筑发生火灾后，救援难点主要有哪些？

　　范强强：首先，现在的举高消防车数量有限，一个城市也就一两辆，每台举高消防车几千万，成本很高。

　　其次，就算有举高消防车，使用条件也很有限，一个是展开面积大，需要足够的空间，另外，有三级风就不能使用了，地面三级风，上面就有七级，很危险。

　　另外，很多居民在窗口装没有逃生出口的防盗窗，在楼道被火灾烟气封锁时，消防队员难以从窗口救人。

　　所以，高层火灾不能完全依赖消防队救援，还是主要靠自救。

　　当务之急是安装火灾探测器

　　新京报：高层发生火灾后，居民如何自救？

　　范强强：第一种情况，如果是自己家里起火，要选择疏散逃生，躲进卧室或卫生间避险是很危险，火灾过了初起阶段发展得很快，可能等不到消防队来救援灾难就发生了。如果火灾还处于初起阶段，要先让家里的老人、孩子逃出户门，中青年人用家里或楼道里的灭火器灭火。

　　第二种情况是别人家着火，那最关键的是做避险和逃生的选择。可以先摸户门的门把、门背。如果门把、门背发热，说明烟气已经把楼道封锁了，就用毛巾等堵住门缝，在家里避险等待消防队救援。如果门把、门背没发热，开门后发现楼道没被烟气封锁，全家人就尽快疏散逃生。

　　住在最高层或者靠近最高层的，如果知道楼顶有通道可以通往别的单元，且确认没有被堵住，那就从楼顶通道逃生，但一般是往楼下跑。往下跑时，要沿墙体右侧行进，留出左侧供消防队员登楼灭火救人。

　　特别要强调的是，如果所在建筑外保温墙是可燃材料，那就肯定要赶紧往楼下疏散。2010年上海胶州路高层公寓火灾之所以造成那么多人伤亡，就是居民不知道外保温材料可燃，整栋楼都会烧掉，很多住在底层的居民以为不会烧到他们家，没有及时撤离。

　　新京报：居民平时该如何进行火灾防范？

　　范强强：首先，要加强火灾防范和自救知识学习。居委会和相关单位也应该定时举办消防演练。

　　其次，大家要有共识，平时要把防火门关闭，楼道里不要堆杂物。

　　第三，很多住宅一般会根据房间所在位置安装防火的户门，但是很多居民为了美观就拆了，自己装防盗门，这是一大禁忌。就算要美观，也要主动换成有防火功能的门。

　　还有，就是要主动安装套内感烟式火灾探测器，这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新京报记者 陈景收 实习生 杨林鑫